視覺動物記憶體

一個媽媽失去寶貝是什麼心情 

我的兒子，像小雛鳥一樣，啪啪啪的飛離我們的身邊

今天上午我們出門的時候晴空萬里，不過雲朵沒有昨天那麼美，

十點半到禾馨，很快的安排好待產的房間。

小小的，雖然沒有窗戶，但媽媽覺得這樣很好。

媽媽可能看了太多篇文章分享，對接下來每一個步驟都帶著恐懼，

還好寶寶，這個恐懼不會帶給你。

禾馨的每一位護理人麻醉師都非常非常專業，

媽咪很感謝爹地讓我可以在這裡進行，緩和我很多的害怕。

接下來的過程就是埋好點滴和麻醉的管線，

看得出我很害怕，麻醉師和護理師都很有耐心，

實際上沒有那麼無法忍受。

接下來就是舌下含藥，一次兩顆慢慢溶化。

大約十五分鐘到半小時後開始發作，

全身無法控制的抖動、身體開始發燒、

先覺得冷、抖動緩和後開始覺得熱，

老公說他已經調到19度大風我還是喊熱。

就這樣持續著四個小時一次的循環，

一開始不小心在最後一口配着水吞進太多藥，

結果那次發作特別厲害，抖動到差點不能呼吸，

上洗手間後也暈吐感重到不行，

後來我開始自主控制進藥的速度…

一開始幾次因為太懼怕生產的疼痛，

內心逃避著，想著慢慢來也沒關係。

護理師接著換了兩班，開指從縫開到一指，

這時我都覺得還可以忍受，

麻醉師來了發現我一下無痛都沒按，還很困惑。

我說，我擔心後面太痛，這個時候按之後會無效，

麻醉師笑著說不會這樣，要我別忍耐。

接下來幾次，護理師在幫我看狀況的時候好像都帶著一些些失望，

開指還是一樣，出血的狀況也停滯，

23:30那次還以為可以休息，結果沒有。

手拿著藥耍賴不想吞，昏睡了十五分鐘驚醒，

少了一顆藥還要讓老公在那邊幫我找，

他看起來很累，但還是忍耐著承擔我的重量，

就像好久以前的那次半夜，

媽咪因為尿道炎讓遠在中和的爹地來載我去醫院，

我想他那個時候應該有點勉強吧，

畢竟我們才剛在一起不久。

藥找到後，含著我們兩個就睡著了，

渾渾噩噩地睡得很舒服，也沒有發作，

護理師來的時候一樣帶著失望的口吻，

說沒什麼進展後再拿了兩顆藥給我。

這一次我嚇到了，原來上一次的藥物在舌下擠成一坨，

並沒有進到身體裡…難怪我睡得那麼好。

這時候我開始焦慮，生不出來該不會要增加痛苦吧……

也因為睡飽了，所以有一點體力，

還想要不要下床來深蹲、打個羽球加速產程。

有了決心後吞藥也比較乾脆，發作起來也更有感，

到了早上六 、七點，已經覺得子宮收縮更重，

猶豫間終於按了第一下的麻醉機。

我和老公說讓他趁現在去買早餐，

這樣回來我也許正在緩一緩 、才能吃點東西。

這之後大概過了二十分鐘，宮縮開始瀕臨無法忍受，

但明明才剛按了麻醉，疼痛越來越頻繁，

我在沒有人的空房間裡哀嚎著。

而同時，也開始有了醫護說的便意感。

這樣的過程大概循環五次，爹地回來了，

進門看到媽咪痛苦的模樣，

我緊抓著爹地的手指，應該很痛吧，他一度想要抽走，

但抓著他真的有轉移一些痛苦。

爹地掀開棉被想看看狀況，網路上說千萬不能掀開，

我吼了他一聲，那個狀況實在太痛沒辦法好好說話……

但好在有一點緩衝的時間可以喘息，

爹地觀察一會後播電話請護理人員過來，

天啊! 這狀況還要內診，

但我們很幸運地遇到第一位護理師，她最溫柔最讓我安心，

她用言語讓我放鬆雙腳，原來那麼痛的感受是因為羊膜漲大，

護理師還一邊開玩笑說，看，漲得那麼大 、像氣球一樣。

麻醉師接著也來了，他問我是不是很痛他要馬上幫我加重劑量，

我說好，巴不得借用藥物的力量讓我不要那麼疼痛。

再過一會壓力爆開了，大量的溫水從身體奔流竄出，

我說，破了。

羊水破了以後，宮縮沒有那麼痛了。

護理師幫我稍微整理一下後，準備送我進產房，

產房和我想像的冰冷手術房不一樣，

裡面有好多位護理師在幫忙，

讓我平行移動到產台上，產台是皮質的。

我因為害怕一直閉著雙眼，

產房內每個人都很認真的忙進忙出，

不像人家說的接生一邊聊天的狀況。

接生的醫師是位很漂亮年輕的女生，

我不知道她是誰，她教我用力幫助寶寶，

說這樣寶寶不會太痛苦，一邊誇獎我做的好。

這個部分沒有太辛苦，

小花生還太小，一下子就離開我的身體。

8點零8分，醫師大聲確認花生出生的時間，

護理師和醫生再次確認花生的狀況：右心室雙出口、橫膈膜疝氣等，

交代我們要給的衣物、還有我們要檢驗寶寶的基因。

聽到那些病名，我忍不住開始流眼淚。

接下來，醫師幫我清宮，一位護理師一邊大力地壓我肚子，

一邊安撫我，這過程很快結束。

我鼓起勇氣看了一眼應該是寶寶在的地方，

一個小小的紫肉色的小身體被放在台子上，孤零零的，沒有哭聲。

我看一眼之後就不忍心又閉上眼睛。

爹地在這時間進來了，握著媽咪的手，

其實我們差不多要出去了，如果不是這麼感傷的狀態其實有點好笑，因為爹地全副武裝。

護理師用溫柔的眼神跟我們說會幫我們把寶寶清理好，

送到我們待產的房間，讓我們好好和他說話。

可能半小時不到，我們回到房間。

花生回來的時候，是用一個小紙箱放著，

紙箱上貼著可愛的貼紙，

我們給你的包巾裹的好好的、安撫玩具被小心翼翼放在一邊。

你的眼睛緊閉，皮膚還沒長好的關係有點脫皮的感覺，

鼻子挺挺和爹地一樣，嘴巴開開的，

媽咪可以看到裡面的小舌頭，

你貼臉的小耳朵，這就和媽咪一樣了，

還有尖尖小巧的下巴。

媽咪看不到你的手手和腳，好想把你全身上下都看得清楚，

但你太脆弱了，怕你會痛，我們小心翼翼，

媽咪想摸摸你，想掀開你的包巾被爹地阻止了，

他怕你會冷。

媽咪好想好想把你放回我的肚子裡面，

讓你永遠安全的待在那裡，

這樣你就不會離開我了，對吧。

親愛的小花生，

你看上去就是一個聰明可愛而且會變成小屁孩的寶寶，

從外觀完全看不出來你的心臟、你的橫膈膜、你身體裡的任何狀況，

看著你我在想，會不會超音波搞錯了，

會不會我扼殺了健康的你…

爹地說，難道許醫師錯了、徐醫師和禾馨也都一起錯嗎？

是不可能那麼多人同時出錯對吧，

錯的 、只有媽咪。

放了以前放的寶寶音樂給你聽，

跟你再玩一玩小搖鈴，

提醒你媽咪和你的約定，

要記得回到最愛你的拔拔麻麻身邊，

不要害怕、我們真的很愛你。

爹地幫我和你拍照，我們三個拍著全家福，

我想一輩子記得你，所以拍了你的照片。

然後，然後媽咪好累了，

爹地說要打電話，好像太快了，

我想要你再待久一點，

可是護理師來了，

你被帶離我們的身邊，裝在一個小小的紙箱裡。

這個時候是上午九點多，我們決定在當天兩點出院。

胡亂又睡了一下，禾馨阿姨一共送了三次餐點，人很親切餐很好吃。

泌乳顧問來教我怎麼退奶，懷孕的時候總想著:

啊、親餵好累，啊、坐月子還要一邊顧寶寶無法休息。

我真是太蠢了，看著你 、 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你要慢慢喝奶喝多久都沒有關係，

為了讓你增加抵抗力親餵多久都可以，

心臟 、 橫膈膜媽咪都願意換給你，

只要你健健康康在我身邊，

我好後悔放你走，因為媽咪好捨不得。

時間差不多了，在櫃檯結帳的時候，

我看見幫我們接生的護理師，很溫柔專業的再處理下一件case，

她把她的工作做的那麼好，真的真的很感謝。

老公叫了計程車，

走到外頭時正下著滂沱雷雨。

獻給我的寶貝,

還有與我一樣正在經歷這段痛苦的媽媽,

這一切都會過去的,請不要害怕.

會痛苦是因為我們深愛

寫於 2022.6.28 小花生的媽媽